乡愁深处的幸福回响
——评曲艺剧《幸福里》
陈斌 四川艺术职业学院

       2025年11月14日、15日，由四川省曲艺研究院创作的曲艺剧《幸福里》在四川省文化艺术中心成功上演。该剧以返乡青年的视角，讲述了川西老家“幸福里”乡村振兴的故事。作品以接地气的表达、昂扬的朝气与汇聚的人气，通过乡村轻喜剧的风格，生动展示了年轻一代投身于乡村振兴的实干之姿、奋斗之力、青春之光、生活之美。其沉浸式讲述方式，润物无声地勾勒出当代中国乡村转型发展中迸发出的蓬勃气象，让人既见乡景、又闻乡音，更在浓郁的乡情中，生发乡恋、激活乡愿，于浓浓乡愁中找到了幸福密码。

      一、主辅相融：“一”与“多”之间的辩证关系

       戏剧是一门以演员扮演角色为核心，将文学、绘画、音乐、灯光、服装、建筑、化妆等多种艺术元素融为一体的综合艺术。每种戏剧形态又以其表现形式呈现出不同的特色。相对而言，曲艺剧作为一种独特的戏剧形态，其核心挑战在于如何协调不同曲种之间的关系。曲艺本为民间说唱，类别多样。就四川曲艺而言，有四川扬琴、四川清音、四川竹琴、金钱板、四川车灯、谐剧等多种形态。因此，在创作以曲艺为表演形态的剧时，首要考验就是如何处理好不同曲种在剧中的关系问题。相较于谐剧《永不落幕》这类相对单一曲种的曲艺剧，对于要植入多种曲种的曲艺剧来说，如何将形态各异、风格多元的曲种统摄于统一主题之下，本身就具有相当的难度。若曲种太少，则显得单调枯燥；曲种太多，又会流于杂乱。

       在曲艺剧《幸福里》中，创作者非常巧妙地处理好了“一”与“多”之间的关系：他们借鉴西方戏剧、音乐等创作手法，采取“主题动机”“固定乐思”等办法，以简短的民族化的音乐动机奠定了整部剧的叙事基调，并且以这种音乐动机将四川清音、四川扬琴、金钱板、四川盘子等不同曲种串联起来，形成了“线串葫芦”的独特效果。在不同曲种的选择上，创作者以作品故事发展和情感动机为核，让不同曲种恰当地表达喜怒哀乐的不同情感，避免了不同曲种杂糅而产生的拼凑感。换言之，曲种的选择必须始终以剧情和情感需求为导向，而非单纯地展示不同曲艺的风格特征，让曲艺为故事、剧情、情感服务，从而较好地处理好了“一”与“多”之间的辩证关系。

      二、情动于中：戏剧与曲艺之间的动态平衡

       如前所述，戏剧重叙事，要求表演者塑造人物，把握剧中人物的命运、性格、心理等特征。曲艺以说唱为主要手段，表演形式灵活多样，语言生动形象，更多以故事的讲述者的形象出现，或说或唱，讲究“跳进跳出”，既要“跳出”当讲述者，还要“跳进”模仿角色。或者说，戏剧与曲艺的区别在于，戏剧侧重于“扮演角色”，演员是“他”；曲艺侧重于“讲述故事”，演员是“我”。在戏剧里，你看到的是“一个世界”；在曲艺里，你听到的是“一个故事”。当曲艺与剧融合之时，创作者必须把握好两者之间的关系，在叙事与抒情之间找到平衡点。

       在曲艺剧《幸福里》中，创作者以戏剧框架统摄不同曲种，很好地处理了“现在进行时”与“过去完成时”之间的关系。作品不以单一的“叙事”或者说追求“戏剧冲突”为核心，也非单纯侧重“抒情”或“讲述者”的塑造。整个作品的故事流畅自然，它以讲述返乡青年张晓晓的故事为主线，展现她在长辈、发小、村支书及众多乡亲的陪伴下，完成对故乡的深情回望和自我精神回归，完成了城乡对话背景下的“自我疗愈”，架设了城乡一体的时代桥梁。

       在叙事推进上，作品以春夏秋冬四季变化的时序为时间线、逻辑线、情感线、叙事线，在立春、清明、小满、秋分、小雪等传统节令中，巧妙植入四川清音、四川扬琴、金钱板等不同曲种的表演形式，在戏剧的大背景下彰显了曲艺的特色，运用不同曲种在主题叙事的基础上强化了抒情表达。因此，从审美特性来讲，它既没有让曲艺淹没在戏剧性的主导之下，又没有让曲艺凌驾于戏剧之上而变成不同曲种的简单展现，而是有机调和了戏剧与曲艺之间的关系，将戏剧强大的张力和曲艺擅长的叙事抒情结合了起来，成功探讨了传统曲艺当代转型的有效路径。这部剧既守住了传统曲艺的根基，又拓展了曲艺的表现空间，推动了曲艺的当代性转化。从这一点上来说，该剧具有探索性意义，也为新时代推动曲艺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提供了有益借鉴。

      三、乐而不淫：轻松与厚重之间的有机统一

       不得不说，创作乡村振兴题材的剧目具有相当的难度。这体现在选题之难、立意之难、驾驭之难、超越之难等多个层面。就创作来说，乡村题材的创作往往容易掉进两种陷阱：要么是“乡村不如城市”“人必须被改造”的陈旧逻辑；要么是“乡村代表田园牧歌”“乡村代表着精神归乡”的浪漫想象。然而，真实的乡村必须完成“生产方式”和“精神本体”的双重转型。于是乎，我们常常看到“田园牧歌”与“心灵哀歌”的深度分裂，希望与失望之间的深层对话，悲与喜的情感转换，“身体逃离”与“精神回归”的自洽性矛盾。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乡村振兴题材的作品应该利弊两种倾向：既不能轻率渲染乡村的衰落，如乡村人口减少、老建筑的垮塌、人情的淡薄、乡情割裂等；也不能简单描绘乡村振兴后的幸福图景，如玉带环绕、鸡鸭成群、瓜果飘香、邻里和谐等幸福叙事。这样的表达、思考往往容易浅表化、标签化，唯有立足中国式现代化的宏大背景，深刻审视乡村振兴的历史逻辑与现实逻辑，才能创作出经得起检验的精品力作。

       在曲艺剧《幸福里》，创作者避开了这样的叙事陷阱。它既非说教式的方式表达“必须是这样”，也非虚构图景来讲述“应该是这样”，而是以“幸福里”的生活常态表达乡村振兴之后“就是这样”，打破了“城市先进、乡村落后”的刻板印象，生动表现了当下青年返乡创业为乡村振兴注入技术、资金、人才、现代理念等资源之后，乡村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从剧作整体风格来讲，它精准表达了巴蜀儿女幽默俏皮、积极乐观、豁达大度的精神，呈现出鲜明的轻喜剧风格。然而，这种风格并不是简单的“搞笑”“噱头”，而是切合了当代年轻人的审美观和生活观，引发了广大青年的情感共鸣。同时，这部剧又扎根于乡村振兴的宏大叙事，将乡村老建筑改造、乡情延续等植入其中，为作品增加了相当的色彩饱满度和思想深度，在轻喜剧的基调当中融入了厚重感，让微笑时带着眼泪，让眼泪中含着楚楚微笑，在当代话语的“轻松”与乡村振兴的“厚重”之中找到了平衡点，成为老少皆宜的作品。因此，可以说这部作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让观众在微笑中思考城市与乡村、人与物、守望与建设、回望与回归之间的关系，让观众在观看作品的过程中实现了一次对乡土的回望和精神的回归，完成了一次从压抑哀伤到开怀释然再到勇敢奔赴未来的自我成长与精神疗愈。

       总体来说，曲艺剧《幸福里》是四川省曲艺研究院奏响乡村振兴进行曲的又一次全新尝试，探索了与其他剧种不一样的实践路径，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透过这部作品，我们也看到了该院在坚守传统曲艺本体的同时，为推动曲艺现代化转型中的艰辛努力。这份尝试和努力，值得关注、肯定、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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