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节奏与情感表达——评川剧《死水微澜》

 作者：谢小萍

四川传媒学院教师 

川剧《死水微澜》是根据李劼人所著的同名小说《死水微澜》改编而成的，于1996年首次推出，2020年进行复排。作为新文学长篇历史小说的开山之作，《死水微澜》通过电视剧、话剧、川剧以及舞剧等多种艺术形式，实现了其广泛的传播和演绎。其中，川剧版的《死水微澜》，通过戏曲艺术的唱、念、做、打等表现手法，结合川剧特有的帮打唱技巧、四川方言以及舞台色彩的变化，生动地展现了清末闭关自守时期，四川成都平原上以邓幺姑为代表的农村妇女，她们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勇敢地追求个人的幸福。同时，剧中也展现了以罗德生为代表的袍哥阶层，他们自发地反抗外来列强的侵略。邓幺姑和袍哥们的勇敢反抗，在如“死水”的世道激起了一丝“微澜”。

一、别具匠心的色彩运用，巧妙塑造人物形象

色彩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视觉元素，它不仅能够激发人们的情感反应，还能有效地传递出特定的信息和营造出某种独特的氛围。在川剧艺术中，色彩元素不仅是艺术表现的手段，更是情感和故事传达的重要形式，色彩的运用往往与角色的性格特征以及情感状态紧密相连。在川剧《死水微澜》中，服装造型的色彩与场景、灯光的色彩流动紧密结合，不仅展现了传统戏曲舞台的美学深意，还通过色彩的象征意义来深化剧情和刻画人物性格。川剧《死水微澜》的导演谢平安给这个戏定下的原则便是“淡化舞美，强化灯光，突出服装，表现人物”，这一理念贯穿了整个戏剧的创作，使得整部戏剧在视觉和情感上达到了高度的和谐与共鸣。

在川剧《死水微澜》的舞台上，色彩的运用极具象征意义。其中，人物的服饰色彩变化尤为引人注目，具有丰富的内涵。邓幺姑作为一位清醒自主的女性形象，她的服饰色彩变化最为显著。在嫁给蔡兴顺成为蔡大嫂之前，她穿着的服饰色彩明艳动人，表现她的内心世界和对未来的美好生活的期待。当她嫁到天回镇，成为“半个成都人”后，邓幺姑的服饰色彩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充分展现了她成为掌柜夫人后“高坐宝椅收金银”的生活状态，她的衣着变得华丽而精致，各种鲜艳的色彩在她的身上交织，展现了她对新生

活的热爱和对自我价值的追求。而当罗德生和蔡兴顺这两个曾经的依靠和支柱分别逃亡和入狱之后，邓幺姑身上的服饰色彩也随之变得暗淡无光，朴素而单调的色彩表现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戏曲服装色彩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还体现在罗德生和顾天成两个角色上。罗德生作为袍哥的典型代表，他的形象也通过他的服饰色彩来加以强调。以黄色和白为主的服饰色彩，突出了他有见识、有胆量，亦正亦邪的形象。而顾天成身着代表基督教主教色的紫色，对于洋人用药水浸泡婴儿和内脏等行为，竟然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经的表演。这种冷漠的态度将他后来为了报仇加入“洋教”成为教民的行为合理化。川剧《死水微澜》巧妙地运用了服饰造型的色彩特征和变化，将邓幺姑、罗德生、顾天成等人物形象塑造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通过服饰色彩的巧妙搭配和变化，也让观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每个角色的性格特点和情感变化。

二、强化色彩节奏，推动剧情发展

光影与色彩是戏曲舞台中流动的视觉因素，这些流动的视觉元素通过重复、渐变、突变或运动等形式形成色彩节奏，并贯穿于场景的转换、氛围的塑造、情绪的传递以及人物情感的细致描绘，对于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川剧《死水微澜》的舞台呈现摒弃了“大白光”到底的单一形式，运用多种灯光效果来营造氛围，串联不同场景的叙事。通过色调的冷暖、光线的明暗与色彩的对比，产生丰富的色彩节奏，推进故事情节发展。

剧中最为明显的色彩是红色和黑色这两种对比强烈的颜色，极大地增强了视觉上的冲击力，同时也表现了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当邓幺姑嫁给蔡兴顺之时，她身着红嫁衣、头戴红盖头，在红色灯光的笼罩下，营造出一种喜庆而热烈的氛围，直到邓幺姑发现蔡兴顺是个傻子，她的情绪急转直下便要逃离，场景中的灯光从红色转变为白色，色彩的变化推动剧情的发展，也象征邓幺姑心中的希望化为泡影。接着，在邓幺姑和罗德生重逢的那场戏中，两人在红色灯光的映照下，跳起了一段充满激情的红绸舞，象征着这对恋人炙热的爱情。最后，随着罗德生逃亡、蔡兴顺入狱、蔡家铺子被抢等一系列事件接连发生，邓幺姑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最终再次妥协嫁给顾天成。在这一场戏中，再次出现的红嫁衣、红盖头和红色灯光，却在悲惨的唢呐声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悲剧色彩，反衬邓幺姑内心的绝望和命运的无情。这三次色彩的变化，推动了整个故事的发展，也是邓幺姑身份转变的关键节点，从最初的邓幺姑，到后来的蔡大嫂，再到最后的顾三奶奶，邓幺姑的命运始终被牢牢地束缚在了现实的枷锁之中。

在剧中代表着邪恶的势力和绝望的黑色，如同无尽的黑暗，吞噬着光明与善良，令人感到压抑和不安。在罗德生与教民共舞的这一场戏中，灯光由明转暗，一排着黑袍的教民随着十字旗出现，形成一个黑色的屏障，象征外来侵略者的压迫和威胁。又如在邓幺姑与官兵拼命的一场戏中，邓幺姑被官兵打得“皮开肉绽、骨断筋折、三魂悠悠、七魄渺渺，只差丁点儿赴泉台”，兴顺号也被洗劫一空，邓幺姑躺在地上，被黑色所笼罩，又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节奏回落，如同死水微澜。邓幺姑在现实中挣扎，最终也只是走向死寂。

戏曲舞台色彩的变化是形成舞台节奏的重要手段之一。川剧《死水微澜》通过巧妙地运用服装色彩和灯光布景的搭配，以及鼓乐声的相互配合，创造出一种和谐而又有层次的视听效果，将剧情的紧张与松弛、高潮与低谷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色彩节奏的把握不仅增强了戏剧的观赏性，也深化了观众对剧情的理解和情感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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